精选:《替嫁多年后》by宁夙,庶女立身高门嫡母,全靠经营二字
替嫁多年后
谁说人一旦攀上高门就能高枕无忧?真要说起来,江婉柔的生活,才不是那种“富贵闲人坐厅堂”的电影片段。她嫁进陆家五年,表面上风光,暗地里所有人都知道,这位国公夫人啊,走的不是寻常路。你见她穿金戴银、掌家理事,背后可有谁会提:“她其实是顶了姐姐的位置”——怪不怪、不明不白的一层关系。说出去,能当成酒席的谈资,把京城夫人们逗得笑出声来。但她自己心里呢,大概从没真的舒服过。
只说陆奉那个男人吧。这位爷向来外头风评下得吓人——遇事下手狠,连牢里的犯人都怕他。其实,婉柔刚嫁进来那会儿,谁见了他不心头发怵?那时候他还在腿伤的阴影里,一不高兴就翻天,旁边伺候的下人三天两头换人,连奶兄都能被打到吐血。江婉柔跟他吃饭都要屏住气,深怕一喘气就让他发火。她不是被疼爱来的,顶着姐姐的名分,嫁了个脾气暴戾的大爷,别说什么小夫妻恩爱,整日里就是如履薄冰。
有些事说起来像命。陆奉的腿伤几乎断了他的官路,天之骄子的金身“一夜回到解放前”。偏偏豪门里,身子骨和面子一样要紧,“身”是在官场排第一,残疾者根本没资格做官。那场大祸后,他闷在屋里就像困兽,眼睛里只有怒气和羞耻。加上,原本说好的亲事——嫡姐江婉雪,青梅竹马啊,还不是他心尖上的人,结果叫人“琵琶别抱”,轻飘飘换了门亲,谁不说陆奉是个废人?他还能不恨?
结束前尘这些烂事之后,江婉柔进门倒霉地顶了个大肚子。啧,这也是命。陆奉虽冷淡,但倒没真动过她手指头。皇上给陆家留点面子,破例让腿有伤的陆奉当了禁龙司指挥使,可见还是愿意扶持这家。陆奉进了官衙,公事上一板一眼,心里的冷硬和暴躁,慢慢被权势和犯人磨掉了些。江婉柔私下猜过——大约是在监牢里发泄得够了,回家脸色反而温和了两分,多半是把狠劲留给犯人,把好脸留给家里人。
这些年动荡的事,其实不光陆奉自己在调整。江婉柔也在变——苦心经营,把家里管得井井有条。后院没有姬妾闹事,妯娌小姑都处得妥妥当当,孩子也养在自己身边。陆奉的脾气是收了不少,可江婉柔心里始终有根刺,有些事情她自己能掂量,哪怕夫妻现下处得还算温情,她也知道这份“爱”里,更多的是她懂得规矩,不触忤他的逆鳞。
就说这回见娘家。陆奉一听,就不高兴了。话里没多大火气,却让江婉柔捕捉到一丝冷意。陆奉这样的人,哪怕没发火,你都得当是下了命令。正常事,她都不会多嘴戳破,顺顺当当,省着哪天被算账。但亲娘的事,她就是咬着牙坚持了一回。她说:“得去看看娘她身子,礼数备好,咱也该走一趟。”小心翼翼,字里行间都带着试探。
丽姨娘的身世,放到高门里看,实在说不上体面。养了个庶女,哪怕现下贵为国公夫人,老侯府也要脸面,哪里舍得替姨娘争风头?江婉柔想过让皇上赏个诰命,结果姨娘自己不愿意,反倒让她心里难受,嫁好了还是替不上娘的生活。陆奉虽冷淡,倒没拦她,甚至客气给了份礼——百年老参,抬头就叫她“岳母”,权当给个体面。这一刻江婉柔心里其实是温着的。刚开始那几年的隐忍、小心都没有白费吧。这顿饭,两人吃得竟像寻常夫妻。
不过陆奉的温情,一半是外头的局势压着。刚铺好桌子,夫妻间温存过后,陆奉心情罕见地好。往床上一躺,和她夜话,说外头不太平,让她出门多带护卫。说到底,江婉柔是聪明人,听风就是雨啊。“是不是发生了大事?”她试探一句。陆奉就点破,恭王案快要结了,明面上是要准备年货,暗地里一锤定音——“齐庶人,终生圈禁王府,不准出。”一下就把恭王彻底打下来了。
这案子在京城不是小事。恭王妃,就是江婉柔的嫡姐江婉雪——本来是陆奉梦里的心上人。现在案子一出,整个王府都完了,后宫也有几个妃嫔连累进来。可比起过命的,贬为庶人算是“仁慈”了。世道捉人,天子冷酷,世人都说圣上待臣子仁厚,其实落到头上,该断就断,谁也救不回来。
这份“仁慈”,也是刀子里包着糖。江婉柔心里是有感触的。相比恭王,她亲眼见过陆奉当年变脸,黄金公子一夜废掉,所有信赖都成了仇怨。那些年,她为母亲争口温饱,不敢寻求任何人的施舍。其实她和陆奉初见时,就有些微妙的羁绊。花园里的松子糖,那片刻的温声细语。其实他是她姐姐的未婚夫,她不能开口求助,只含着泪忍着,陆奉随手递糖——好像也不是专门示好,不过是看她哭得烦了。那糖,明明一点都不爱吃,却也成了她后来回味许多遍的滋味。
真正懂事的人哪怕在富贵里,也一辈子都在掂量距离。后来的很多年,她明白自己抢的不是松子糖,是姐姐的人生。刚开始没想明白,以为“做了大夫人”就是命好。但有些遗憾,你越想掩饰就越突兀。那天,她说漏嘴,轻轻一句,“可惜了三姐姐。”话音一落,陆奉的手就按得更紧。她知道他心里有个死角,这三姐就是不能随意提的。
这段夫妻关系也并不是表面看的那么静水流深。江婉柔心里打鼓,这么多年,她以为自己早不在乎谁心里还有别人。她的生活已经够安稳了:管家料理事,姨娘爹娘都得善终,府里的人没人再敢欺负她。孩子也平安,夫君有权有势,这样的高门生活,也算修成正果。可人的心呢,有多安稳,有时正说明有多不敢翻旧帐。有些情分,一直像冷水泡茶,越泡味道越淡,既不舍得丢,也喝不出鲜明滋味。
夫妻间的温存,偶尔也像演给自己看的戏。江婉柔自嘲,别人说她“好命”,其实不过是“知趣”,不去碰触不该问的事,不去争取已经失去的人。她也不再在意嫡姐和陆奉过往的种种,甚至这些年都没再去追问那一段情变。人一辈子遇见太多事,京中的风雨关她什么事。她只管自己守住安稳,抚养孩子,照看家里,日复一日。
第二天,还像寻常一样起来听丫鬟报事,药汁一碗,香甜糖块一盒——陆奉命人送来的。说是她爱吃,其实她心里清楚,这不过是给错了人的温情。那糖,是陆奉记挂着别人的习惯吧?做惯了旁人的替身,有些顺手的错爱,也懒得计较了。丫鬟一脸殷勤:“夫人不爱吃,奴婢分给姐妹们?”她却不置可否,让她放着。
江婉柔整理行李,备好礼物,要带着人回侯府。黯淡的汤药被她默默倒在窗边的兰草上——谁知道这一碗苦水,能不能喂亮一株花呢?
人生有时候就是这样——手里握着的糖,嘴里留着的苦,各自心里纷纷。谁是真正的人上人,谁又是替嫁的羁绊,谁会记得当年花园里那托松子糖,其实是给了错误的人?江婉柔不愿再深究。外头风云变幻,她只想好好过自己的安稳日子。
可人心难测,她以为自己不在意了,却在黑乎乎的药汁和甜蜜蜜的糖块之间,突然就想问一句:如果那年花园里没遇着他,她的命,会不会早就不一样了?